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都江堰

里这样强烈地领受到水的魅力。海水是雍容大度的聚汇,聚汇得太多太深,茫茫一片,让人忘记它是切切实实的水、可掬可捧的水。这里的水却不同,要说多也不算太多,但股股叠叠都精神焕发,合在一起比赛着飞奔的力量,踊跃着喧嚣的生命。

这种比赛又极有规矩,奔着奔着,遇到江心的分水堤,刷的一下裁割为二,直蹿出去,两股水分别撞到了一道坚坝,立即乖乖地转身改向,再在另一道坚坝上撞一下,于是又根据筑坝者的指令来一番调整……

也许水流对自己的驯顺有点恼怒了,突然撒起野来,猛地翻卷咆哮,但越是这样,越是显现出一种更壮丽的驯顺。已经咆哮到让人心魄俱夺,也没有一滴水溅错了方向。

水在这里,吃够了苦头,也出足了风头,就像一大拨翻越各种障碍的马拉松健儿,把最强悍的生命付之于规整,付之于企盼,付之于众目睽睽。

看云看雾看日出各有胜地,要看水,万不可忘了都江堰。

这一切,首先要归功于遥远的李冰。

四川有幸,中国有幸,公元前三世纪出现过一项并不惹人注目的任命:李冰任蜀郡守。

据我所知,这项任命与秦统一中国的宏图有关。本以为只有把四川作为一个富庶的根据地和出发地,才能从南线问鼎长江流域。然而,这项任命到了李冰那里,却从一个政治计划变成了一个生态计划。

他要做的事,是浚理,是消灾,是滋润,是灌溉。

他是郡守,手握一把长锸,站在滔滔江边,完成了一个“守”字的原始造型。

没有资料可以说明他作为郡守在其他方面的才能,但因为有过他,中国也就有了一种冰清玉洁的行政纲领。

中国后来官场的惯例,是把一批批杰出学者选拔为无所专攻的官僚,而李冰却因官位而成了一名实践科学家。

他当然没有在哪里学过水利。但是,以使命为学校,竭力钻研几载,他总结出治水三字经(“深淘滩,低作堰

”)、八字真言(“遇弯截角,逢正抽心

”),直到二十世纪仍是水利工程的圭臬。

他的这点学问,永远水气淋漓。而比他年轻的很多典籍却早已风干,松脆得难以翻阅。

他没有料到,他治水的韬略很快被偷换成了治人的谋略。他没有料到,他想灌溉的沃土都将成为战场。他只知道,这个人种要想不灭绝,就必须要有清泉和米粮。

他大愚,又大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