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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十

西。木头的也好,磁的也好,都是他费尽心机弄来的。不过,话又说回来了,要是东西拿得太多,日本人该截住他了。

到了晚上,一听见砰砰的声音——也许是洋车轱辘放了炮——他就一溜滚儿钻到床下,两手捂住脸。

白天黑夜提心吊胆,担惊受怕,他倒了胃口,吃不下饭。不过他还是强打精神,硬塞下许多吃食。他得吃,有了劲儿才能想出逃命的办法。勉强吃下去,消化不了,他呼出来的气就更臭了。他屋子里的门窗,都死死地关着,不消一两天,屋子里的味儿就臭得跟臊狐狸洞似的。

他病了这么久,日本人起了疑,派个日本大夫来瞧他。大夫把门敲开,一股子臊臭味儿差点没把他熏得闭过气去,赶紧跑过去把所有的窗户都给打开。

要是往常,来个日本大夫,东阳还不跟磕头虫似的,鞠多少个躬。可是这一回,他不怎么高兴,担了心思,替日本人办事儿的,不是常被日本人毒死吗?

大夫给了他点儿助消化的药,他不敢吃。大夫左说右劝,费了九牛二虎之力,才把药硬给他灌了下去。

东阳躺在床上,认定自己快死了,大声哭了起来。

药慢慢打嗓子眼里往下窜,不多一会儿,只听得肚子里咕噜咕噜一个劲儿地响。准是给他下了砒霜!他挣扎着爬下床来,把门窗又紧紧关上,稍微自在了一些。肚子松快了点,不那么难受了,他笑了。唔,没有,没给他下毒,可见日本人对他还是信得过。好吧,想个招儿,逃出北平。

唔,干吗不,干吗不到日本去呢?那儿不也是他的国家吗?

胖菊子另有她的打算。她不乐意再伺候东阳了。这不算对不住他。她耐着性子,用她那一身肥肉供他取乐,足有三年之久。现在,用不着再低三下四地去讨好他了。她要是真打算走,就得快——把东阳所有的钱都敛了去。

不能等他病好,趁他卧病在床,正是大好机会。她从东阳那儿弄来的钱,早已换成金银藏到娘家去了。可是东阳一死,谁敢保日本人不会到她娘家去搜呢?要走就得快,跑得远远的。马上走,不但能保住她存在娘家的东西,还能把东阳身边的细软也带走。

有了金子,她也许就能跑到上海,或者南京那些大地方去,凭她这些年跟着大赤包和东阳学来的一身本事,还不能另起炉灶,大干一场?

不能老这么犹犹豫豫的,她得赶快动手,趁东阳不死不活地躺在床上,赶紧把细软敛到娘家去,然后拿上东阳的图章,把他在银行里存的现款卷个精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