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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

不忘掉羞耻,可是遇到正经事,她还是个有真心的女人:女子的心在羞耻上运用着一大半。「我想──」她只说出这麽点来。她心中的话很多;脸一红,它们全忽然的跑散,再也想不起来。

人间的真话本来不多,一个女子的脸红胜过一大片话;连祥子也明白了她的意思。在他的眼里,她是个最美的女子,美在骨头里,就是她满身都长了疮,把皮肉都烂掉,在他心中她依然很美。她美,她年轻,她要强,她勤俭。假若祥子想再娶,她是个理想的人。他并不想马上就续娶,他顾不得想任何的事。可是她既然愿意,而且是因为生活的压迫不能不马上提出来,他似乎没有法子拒绝。她本人是那麽好,而且帮了他这麽多的忙,他只能点头,他真想过去抱住她,痛痛快快的哭一场,把委屈都哭净,而后与她努力同心的再往下苦奔。在她身上,他看见了一个男人从女子所能得的与所应得的安慰。他的口不大爱说话,见了她,他愿意随便的说;有她听着,他的话才不至于白说;她的一点头,或一笑,都是最美满的回答,使他觉得真是成了「家」。

正在这个时候,小福子的二弟弟进来了:「姐姐!爸爸来了!」

她皱了皱眉。她刚推开门,二强子已走到院中。「你上祥子屋里干什麽去了?」二强子的眼睛瞪圆,两脚拌着蒜,东一晃西一晃的扑过来:「你卖还卖不够,还得白教祥子玩?你个不要脸的东西!」

祥子,听到自己的名字,赶了出来,立在小福子的身后。「我说祥子,」二强子歪歪拧拧的想挺起胸脯,可是连立也立不稳:「我说祥子,你还算人吗?你占谁的便宜也罢,单占她的便宜?什麽玩艺!」

祥子不肯欺负个醉鬼,可是心中的积郁使他没法管束住自己的怒气。他赶上一步去。四只红眼睛对了光,好像要在空气中激触,发出火花。祥子一把扯住二强子的肩,就像提拉着个孩子似的,掷出老远。

良心的谴责,藉着点酒,变成狂暴:二强子的醉本来多少有些假装。经这一摔,他醒过来一半。他想反攻,可是明知不是祥子的对手。就这麽老老实实的出去,又十分的不是味儿。他坐在地上,不肯往起立,又不便老这麽坐着。心中十分的乱,嘴里只好随便的说了:「我管教儿女,与你什麽相干?揍我?你姥姥!你也得配!」

祥子不愿还口,只静静的等着他反攻。

小福子含着泪,不知怎样好。劝父亲是没用的,看着祥子打他也于心不安。她将全身都摸索到了,凑出十几个铜子儿来,交给了弟弟。弟弟平日绝不敢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