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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九

自言自语,“艺人都是贱命,一钱不值。”

朦眬之中,他看见大凤苦着脸在那儿晃来晃去,费劲地操持家务。为什么不下决心改行,另找一份体面的事儿?想想自己的闺女,只因爹是艺人,上了人家的当,象个破烂玩艺儿似的让人给甩了。这不是人过的日子,世道真不公平。而这,就是现实,就是社会对他的犒劳。他叹了一口气。他从来没做过亏心事,一向谨慎小心,守本份,一直还想办个学校,调教出一批地道的大鼓艺人。现在一切都完了。所有攒的钱,都给窝囊废办了后事。姑娘出嫁,他的病,花费也很大。钱花了个一干二净,连积蓄都空了。生活费用这么高,不干活就得挨饿。

想到这里,他挣扎着起了床,觉着自己已经好多了。既已见好,就不能再这么呆着。他已经能站,能走,能想了。没时间再病下去。过了一个礼拜,他去了趟重庆,发现什么东西都涨了。薪水没有动,物价倒翻了好几番。光靠薪水,谁也活不下去。人人想捞外快,没有不要钱的东西。宝庆凭三寸不烂之舌和一副笑脸,再也换不来什么好处。非大笔花钱不能办事。

老百姓懂得钱不值钱了,所以钱一到手,就赶快花掉。谁也不想存起来。

宝庆也变了。他一心一意唱书,照料书场,但再也笑不出来了。只要一有空,就会想起哥的死。他总觉得是自己给哥招了灾。窝囊废不肯卖艺,是他逼着他干的。还有那可怜的被人遗弃的闺女。她一天到晚愁眉苦脸,实在难过了,就去找妈妈,可妈一天到晚醉着,难得有一刻清醒。

宝庆认为自己应该帮帮大凤。他想法哄她,体贴她。她遭了不幸,比个寡妇还不如,往后怎么办?想到这里,他心里火烧火燎,呆呆坐着,急得一身汗。刚出嫁就遭不幸,怎么再嫁人?他脑子里萦绕着这些问题,无计可施,只好买些东西来安慰安慰她——糖果啦,小玩艺儿啦,凡是一向常给秀莲买的,现在必定也给大凤买一份。

唐家一直没露面。琴珠天天来干活,唱完就走,从来不提爹妈。小刘照常来弹弦,一声不吭,弹完就回去。宝庆很不安。唐家一定又在打什么馊主意了,他已经精疲力尽,懒得去捉摸他们到底要干什么。随他们去,他厌烦地想,没个安生时候!他一天一天混日子,有时拿句俗话来宽宽心:“今天脱下鞋和袜,不知明天穿不穿。”

有天下午,小刘请宝庆上茶馆,宝庆去了。小刘今儿个怎么了?往常他的脸白卡卡的,带着病容,这会儿却兴奋得发红。他近来常喝酒。晤,总比大烟强点。